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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七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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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七十一章

“讓這丫頭也跟著去?你當這是兒戲嗎!”沒想到妹妹去而覆返,竟然會拉來一個女兵,讓她也跟著選鋒們一同參與夜襲,林猛的臉色立刻沈了下來。這樣的大事,也是能開玩笑的?

站在兄長面前,林默卻寸步不讓:“這當然不是兒戲,石昊是個采珠女,水性極佳,潛水更是一等一的,是最適合的人選。”

可她是個小丫頭!林猛還想說什麽,那名字古怪的丫頭已經自己上前一步,插嘴道:“我能行的!當年采珠的時候,閉著氣下水,游上數裏都是尋常,夜裏也能看得清東西,你們要的不就是這樣的人嗎?”

這話其實不算錯,然而林猛卻斥道:“這不是水性的問題,這是會送命的,要有膽量,有本事才行!”

石大妮聽了卻高興起來:“我膽子就很大啊!采珠的時候都是一個人下水,碰到鯊魚也不曾慌張過。珠貝都在海底,黑燈瞎火也不知會摸到什麽,我卻從未被海蛇咬過,也沒被巨蚌夾斷了手臂,自然也是有本事的。若是論打仗,我練的時間有點短,可能打不過旁人,若是論下海,就算是村裏人也沒幾個能勝過我的!”

這話徹底讓林猛啞然了,他是聽說過珠民,卻沒料到采珠會是這般危險的事情,尤其是一個小丫頭如此說出來,更是讓人心驚。一個熟悉水性,又有膽量的人,可不就是執行任務的最佳人選。

見林猛不吭氣,石大妮還趕緊補了句:“我月事也剛過完,渾身上下都沒有傷口,是能下水的!”

月事也是能拿來隨便說的嗎?林猛無語的扭過頭,看向妹妹:“你可知道,選了她,也許是害她平白送命。”

林默的嘴唇有些微微發白,卻定定道:“我知道,但我信她的本事。為將者,就要知人善用,不能以私廢公。”

這話讓林猛一怔,看向妹妹的神情終於發生了變化。許久,他才開口:“她是個新兵,還沒接觸過火器,須得留在這邊訓練一番,若是能行才可上陣。”

林默和石大妮臉上都露出了喜色,石大妮還趕緊道:“我見過放炮的,手可穩了,不會出漏子!”

會不會出漏子,還要等上陣了再說,平日練的好好的,上了陣卻不頂事的不也一大堆,誰又能說得準呢?不過這些話林猛沒有說出口,這次夜襲對他,對羅陵島而言都太重要了,容不得半點閃失,能用的人也是越多越好。既然她連死都不怕,那就跟著試試好了。

這邊談妥了,黃月卻猶自不敢置信,等石大妮一回來就扯住了她:“你真要去送死?不要命了嗎?!”

“這才不是送死,是為島上解圍。”石大妮已經學會了林默的說法,興沖沖道,“只要能炸沈了敵艦,島上就不用再死人了,這也是上陣殺敵!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黃月都不知該說什麽了,這未免也太草率了,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選了什麽?“這可是會送命的,連那些精銳都會死,何況是你……”

“我不怕死。”石大妮打斷了她,也終於露出了正經神色,“當年我下海時怕過,劃著船逃離村子的時候怕過,然而現在卻不怕了。這不是為一簍子比米還賤的珍珠,也不是為了我這一條賤命,是為了赤旗幫,為了島上所有人。若死我一個就能救那麽多人,死有什麽可怕的?”

黃月楞住了,她不是為了上陣立功,不是為了跟敵人廝殺嗎?

石大妮像是看懂了她的茫然,一下就笑了:“爹娘說過,知恩是要圖報的,幫主教了我這麽多,幫裏給了我這麽多,我當然要拼了命報答啊。再說了,在海裏我也是有自保之力的,憑什麽就一定會死呢?”

有什麽哽在了喉中,黃月抓著那只黑黢黢的小手,半天才擠出一句:“我等你回來。”

石大妮用力握了回去,重重的點頭。

有了明確的目標,城頭那點事情反倒不算是什麽了。所有力量都聚集在了一處,不到半天工夫,試制的桶子就做了出來。

那是個半人高的大木桶,刷了黑漆,用油布包裹起引線,須得不讓挨到水才行。當然,在陸地上試驗時,引線是要拉長的,饒是如此,炸起來也是驚天動地,讓人膽寒。

可這正是他們需要的,林猛二話不說,讓人加緊時間趕制火藥桶,桶壁上還根據幾個漁民和石大妮的建議,畫上了波浪、魚眼、龜背之類的圖案,放在夜裏還真以為是海裏的大魚,故而被眾人戲稱為“魚雷”。

在一周一夜的忙碌後,魚雷堪堪制作完畢,確定了所有人都學會運輸和點火的關鍵後,連同石大妮在內,一群精通水性的選鋒就帶著火藥桶出發了。

羅陵島的確只有兩處最適合停泊,其他地方不是礁石太多,就是暗潮湍流,很容易觸礁沈船。然而沒法停船靠岸,卻並非沒法下水,一條條舢板趁著夜色被推進了海中。每條船只載了兩人,一個劃船,一個執行任務,共計三十一條船就這樣消失在了漆黑的大海中。

站在岸邊,黃月忍不住雙手合十,對著鎮海將軍祈禱起來。



沒有月亮的夜晚,海上總是黑的要命,波濤聲起起伏伏,還有瘆人的風聲呼嘯。就算再熟悉附近的水紋,當小船漂在海面時,也會生出被風浪卷走的恐懼。船上沒人說話,也沒人做多餘的動作,只是奮力的劃著船,抱著木桶,盯著遙遠處那龐大的船隊。

每艘戰艦的甲板上都亮著燈,連綿不絕,無邊無垠,猶如漂在水面上的火龍,更襯得這些舢板渺小可憐。然而他們可不是蚍蜉,手中抱著的魚雷更不是。

在距離船隊三四裏的地方,槳手們紛紛停下了動作,這是議定好的距離,再往前,哪怕舢板塗成了黑色,也有被敵人發現的可能,只有靠人游過去了。

石大妮根本沒有猶豫,直接把魚雷系在身上,就要往海裏跳去。誰料身後突然響起個聲音:“當心些。”

那是給她劃船的人,也是所有選鋒中最心不甘情不願的那個。沒能執行重任,反倒要給個小姑娘劃船,誰能不懊惱氣憤呢?一路上他都沒擺出過好臉色,誰料臨到下水,卻扔來這麽一句。

石大妮笑了,然而夜色中,沒人能看到這微小的笑容。並未作答,她帶著木桶躍入海中。

桶子裏哪怕裝了藥料,也是有浮力的,石大妮的身量較小,水性又好,竟然借著這股浮力飛快的游了起來。一身都是黑色的水靠,整個人又浸入了黑色的海中,只有那繪著魚目的桶子沈沈浮浮,就像一只夜游的大魚。

然而這樣的偽裝,也只能堅持到一裏之外,真正抵達船隊前就會有巡哨了,哪怕做了偽裝也並非萬無一失。沒有猶豫,石大妮深深吸了口氣,抱著木桶紮進了水中,直直往下沖了數尺,才繼續向前游去。

冬天的海水冰冷刺骨,有一種能凍僵身體的寒意,不過這些對於石大妮而言,熟悉的就跟回到了家中一樣。若是警醒些的商船,夜間下錨時還會在船周圍扔些血食,吸引鯊魚前來,防範海盜偷襲。這些西塞炮艦卻草率的很,別說防範了,連巡邏的小船也沒見到幾艘,讓她順順當當就靠近了船隊。

雖然有三十一人,但是海上行動,誰也沒法確定自己會游到哪裏,只能看到哪艘就炸哪艘。石大妮卻不著急,繼續又往深處游了許久,才悄無聲息的冒出了頭。

她身邊正停著一艘大船,饒是夜色深沈,也能瞧出它比別的船大上一圈。就是它了!石大妮游到了大船旁,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匕首,雙手交握,狠狠紮在了船身上。刀尖入木,雖說不深,卻也立在了上面,石大妮又如法炮制,把第二把匕首插了進去。

有了兩個支點,石大妮這才解下身上的繩索,把木桶固定在了船身上。如此一來,木桶就離開了海面,不會輕易被海浪熄滅了引線。

下來就是最關鍵的地方了,石大妮深深呼了口氣,摸索著找到了被油布覆蓋的區域,撕開了一條小口,又從懷中掏出了個油布包,拿出布和火鐮。

布沒濕,火鐮也沒有。石大妮松了口氣,仔細擦幹了手上的水痕,又輕輕摸了摸引線附近,確定上面也沒沾水,這才拿起了火鐮。

啪、啪、啪、哧……細微的火光在線頭上燒了起來,石大妮興奮的睜大了眼,成了!這就成了!

下一刻,她像是突然反應過來,身形猛然向下一沈,鉆入了水中。她見過魚雷爆炸的動靜,平地上拉那麽長的引線,須臾也能燒到盡頭,何況是這短短一截。得沈下去,得游遠些,才能不被炸雷波及。

石大妮的動作不可謂不快,然而引線更快,幾乎是火光一閃,就燒到了盡頭。下一刻,一聲沈悶的巨響劃破了夜幕。

石大妮身後傳來了一股狂亂的氣浪,推著她往前翻滾。那麽多年的采珠生涯,她遇到過不知多少兇險的暗流,卻也沒見過這樣的情景,立刻就身形搖擺,還嗆了口水。然而沒有慌亂,也沒有掙紮,甚至都沒有冒出頭看看自己的成果,她只是飛快穩住,拼了命的往前游去,逃離那片混沌的海域。

船肯定是炸開了,也肯定是進水了,船只沈沒時是能要人命的,暗潮和漩渦能把水性最好的水手拖入海底。她得逃出去,越遠越好!

然而那聲巨響像是喚醒了什麽妖魔,接連不斷的炸響傳來,整個海底都沸騰了起來,狂亂的洋流肆虐,像是把人扔進了攪衣桶裏。

耳朵嗡嗡作響,石大妮咬緊牙關,繼續往下潛去,她要再潛的深一些,游的遠一些,她已經完成了任務,現在得活下去!

不知游了多久,也不知游了多遠,在一口氣竭時,石大妮終於鉆出了海面。她的渾身都在痛,耳朵嗡嗡的,已經聽不到聲響,然而她的眼睛還能看到海面上發生的事情。遠處,火光大起,不只是火把,更有船帆、甲板,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在燃燒,就像那條火龍活了過來。也許還有尖叫,還有怒罵,還有船身發出的吱嘎聲,可惜這一刻她什麽都聽不見了。

石大妮笑了,咧開了嘴,大大的笑了起來。笑過之後,她轉頭看向背後,之前那一陣潛游讓她失去了方向,再也找不到海面上那幾條小舢板。不過無妨,她還能看到羅陵島,能看到那漆黑龐大的島嶼。

那才是她的家。

也不顧背上的疼痛,石大妮奮力游了起來,朝著羅陵島游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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